◎ 蔡建福(國立東華大學環境學院副教授)
最近,我們看到花蓮縣政府努力地推動立霧溪出海口的觀光劇場計畫,姑且不論所選擇的興建地點,是否為易受災害的洪患平原,是否為防沙固沙的保安林地,為原住民傳統領域,亦或是海嘯的高危險區域,這裡,我們將從在地劇團出發,來思考劇場的議題。
這些年來,花蓮有幾個社區小劇團經歷了他們各自的崛起,成功,與沒落,這些社區劇團悄悄地召喚著社區居民的參與,上演著一幕幕移民、農耕、遷徙、被壓迫、傳統文化、童年記憶、未來發展願景等等與他們切身相關的劇碼,藉由這些參與、準備、演出,以及互動交流,漂亮地完成了社區劇場所擅長的,觀演者之間的情緒感染、移情作用,以及內外部群體的認同。
首先要介紹的是赤科山的「十三彎劇團」。這個劇團是由一群山上的農夫與他們的小孩們所組成,所以也可稱作是一個農民劇團,劇團的成員利用農暇時間排練,演出赤科山的移民歷史,以及農業生活的點點滴滴,表演的戲劇中也讓小孩們扮演青蛙、昆蟲等等生物,以強化生態保育的觀念。
赤科山的居民多半是當初八七水災後,遷徙來後山討生活的農民,他們選擇了必須更辛勞工作才能夠有所收穫的金針產業,而種植金針的土地因為是林班地,有很多的限制,農民們多年來因此有著一種不確定感,希望有朝一日,可以合法取得土地。他們以小時候下山上學的步道為名,那曲曲折折的山路共有十三個轉彎,因此,將劇團的名稱取為「十三彎」,是希望喚起一種集體記憶,讓山上的居民都能夠認知這些共同的歷史與困境。劇團在山上有自己的表演場地,也偶爾受邀到玉里鎮上、花蓮市或台北等其他地方演出。
第二個要介紹的是瑞穗富源的「拔仔庄社區劇團」,由於劇團的成員主要是由阿婆組成,所以也被暱稱「阿婆劇團」。劇團的阿婆們以他們的生活背景做為戲劇的藍本,重現四、五十年前農村困苦的生活,尤其是當時的女性被迫做為養女或同養媳的故事。
這個劇團的阿婆們,是從十幾年前文建會推社造運動時,就已經開始一起學習繪畫、陶藝、染布、舞獅等等才藝,針對農村的銀髮族,早就已經建立了一個令人讚嘆的、完整的社區學習系統,劇團是在這樣一個自發性的社區參與體系中長出來的。阿婆們演出的戲劇,也都是他們親身經歷的故事,所以一上了台,往往會有超過預期,每次都不一樣的情感詮釋,戲裡戲外沒有界線,台上台下也融成一片。
者播(Ce’po)劇團也在豐濱大港口自己的土地上發跡,成長。他們在太平洋岸搭起自己的舞台,演出文化中珍貴流傳的祭儀樂舞,以及年齡階層、巫師與母系社會的部落社會體制,劇團演出的過程,也是部落成員們一次次面對傳統文化的過程,演出題材的選取、採集、編撰與戲劇轉化,演出道具的製作,舞台的搭建、布置,這些工作都有助於他們重新認識自己的部落,反省自己的處境,思考原住民文化在漢文化以及全球化衝擊之下的存續問題。
這些花蓮的在地劇團,在自己的土地上排練、演出自己的故事,真實而感人。在地社區劇團的本質,其實上演的是一場台上、台下、觀者、演者之間的社會心理活動,表演者、表演內容、觀眾,三者形成了一個情緒的迴路,演出的過程,彼此的意識在這個迴路中迴旋激盪,達到互相的淨化、解放與覺醒。
這樣的「民眾劇場」,本質上也會是一種「去教育」、「去消費」、「非娛樂」與「地場性」、「小型化」的劇場,劇團的演出不是為了教化人心,不是為了商業目的,也不是一眛地追求大型化與綜藝化,而是為了讓觀者與演者藉由演出的氛圍,在眼神的交流中審視彼此的存在;這個演出的氛圍需要與故事的地點相結合,因此在地的演出是很重要的,不論是拔仔庄阿婆的家鄉、十三彎劇團農夫們的上學路,或是,港口太平洋岸的原住民祭場,最好是由觀眾親身到劇團的所在地,去感受故事的真實性。
花蓮不是沒有劇團,當在位者開始思考要發展這個地方的劇團、劇場的同時,如果心裡面沒有這些在地元素的編織與融入,那麼,二十六億元只會是一筆工程預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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